PART 05 一入宫门深似海
“周公公，有问题么？”
煮啊煮啊，从中午煮到了晚上，并且大有朝夜间发展的趋势，林无鸟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，其间添了若干次水，以防止汤水烧干。
“不要啊……”她扑过去，抱他的大腿。心下安慰自己：老子能伸能屈，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尊严，被驱逐出去，岂不是很不值得。
“……”周公公的胸中燃烧着一把熊熊的怒火，他咆哮道，“你的名字，再说一遍。”
“这位便是林家的大小姐林无鸟了吧？”苗芳菲一扬头，斜眼看过来，林无鸟非常体贴地斜着站了站，以配合她的角度。
她眼睛晶晶亮地看他，问：“那该怎么办？大人！”
“嘭”，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，一头撞在了门板上，短暂的停顿之后，她从木板上掰回撞歪过去的脖颈，依旧高昂着头，一路斜着，迈脚进去。
人刚一散去，她的腿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。
万一斜错了眼，把热锅当材料，岂不是很糟糕。
那份梅菜扣肉，做得相当艺术，颜色酱红油亮，汤汁粘稠鲜美，扣肉整齐隆起，食之软烂醇香。
旁边的小碟里，有苗芳菲用剩下来的作料和素材，香菇，木耳，等等，零零碎碎，一小碟一小碟散落开来。
林无鸟站在苗满席后面，忍不住咕咚一声，咽了口口水。
苗芳菲用斜斜的眼眸瞪了他一眼，开始整理灶台上的器皿和作料。
“哎……也不是。”林无鸟搓着手，很郁闷地笑，“这个，这么多师傅在这里，我实在无颜露丑。”
“无鸟……无鸟……无鸟……”
林无鸟很纠结地看了一眼苗满席，看他冷着一张脸，手背在后面，既不赞同也不否认，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，心里不禁叫苦。
林无鸟厚颜无耻地笑：“叫我小鸟吧，那样亲热些。”
林无鸟的背都沁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。
苗芳菲挑了挑眉，面上带上了一丝怒气。
“林无鸟！”她老实地回答。
她闭着眼睛把每一样都整成菱形，纤纤素手，飞快地在那些黑色的瓦罐里起落，出奇的漂亮。
苗芳菲脸一回，一脸的冷漠，林无鸟余下的话都给吞进了肚子。
轰，苗满席的脸一下子红透:“胡说八道，起来！”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没有感情的冷然。
“名字！”周公公冷面以对，小眼睛斜着瞪无鸟，将之前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了林无鸟的身上。
他这么一说，大家立刻毫无意见地散场了。
苗芳菲走过满席身边的时候，特地顿了顿，用斜斜的眼神，哀怨地看了他一眼，欲言又止，看满席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样子，终于恨恨地一跺脚，飞奔而去。
“到底还有多久？”苗芳菲终于忍不住，第一个问道。
他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，狠狠地朝着苗满席的背影瞪视过去。远远地看去，苗满席的背影已经淡化成一抹淡淡蓝云。
所有的人都沉默了，黑着脸看她。
事实上，她是多虑了，晚间集合的时候，分配每人的师傅，苗芳菲被分到了郑副主厨那里。
滚热的开水，随着铁锅一起砸在了泥土之上，滋滋地冒着白烟。
“她这样怎么做菜？”林无鸟自言自语。
“哼！”她见林无鸟如此动作，心下很是不满，冷冷哼了一声，抱臂：“表哥选了你做小助手，想来你必然有过人之处，不知道林小姐能不能也露一手，让我们瞧一瞧盛名在外的林家小当家？”
“也太他妈的高山流水了！”周副主厨是个粗人，除了做菜，对咏叹词一窍不通。
渐渐地，大家都对那一锅烂炖，失去了兴趣。
“实在是一派胸有成竹！”
御厨间是一间一间隔开的。
一切准备就绪，她扬勺热锅，姿态优美，如同在舞动一曲世界上最柔美的舞蹈，她做的是一道非常普通的家常菜：梅菜扣肉。做法普通，手法中庸，既不会抢了师傅的风头，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小瞧了自己。
“你就做一道菜吧，本来也是有入门试的。”苗满席背着手，不咸不淡道。
“好了，汤不用炖了。”苗满席转过脸来，似笑非笑地看她，敲敲锅盖，“这是一锅什么，你我心里都有数。”
这一声大人叫得缠绵悱恻，让苗满席的心不自觉地多跳几拍。
足足三两次之后，周公公的气才终于忍住，双手在袖笼之下，捏得直抖：“苗满席，风水轮流转，你千万得烧好香，让圣上永远好你那口菜，否则……”
她的话里，有着满满的醋味。
“那个……”林无鸟很纠结地抬手，想告诉她，她一路斜到了门板那里。
周公公看他云淡风轻地一扬头，满脸的不耐，心里万分心虚，挥挥手：“下一个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他妈咪的，简直逼好汉上梁山。
他背着手，镇定许久之后，淡淡道：“你先回去吧，明日开始练习基本功。”完全不搭她的话。
“苗姑娘，听说你是苗家新一代里最优秀的，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有幸见识一下你的技艺。”郑副主厨明显带着看戏的样子。
林无鸟和苗芳菲分在一个屋子里面，进屋的时候，苗芳菲依然高昂着头，眼睛斜斜的。
“……”林无鸟哀怨地爬起来，“那个汤水怎么办？要熬许久，我都给洒了。”
“不用！”她一挥手，豪气万丈，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，她都是对着灶台闭眼冥思的。
倒是一直背着手观月的苗满席转过身来，嘴角少有的带上了一丝笑意：“大家都散了吧，我会陪无鸟做完这道菜，至于是什么风味，我会留一道汤水，明日供大家食用。”
看样子，他是打算看一看自己的真实水准了。
“哼！你那锅汤水跟白开水有什么区别？”他冷哼。眸底有一丝笑意，表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冰冷的模样。
随即，她便感到了大大的不妥，因为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了过来。想来也是，大家都是做厨师的，对于做菜就如武功切磋一样，根本不会往食欲上靠，除了林无鸟，大家对这道菜的感觉，无非就是作品二字。
林无鸟心底最倔的那根筋被触到了，她一卷袖子，深吸口气，同手同脚就到了灶台旁。
林无鸟翻白眼，耍无赖：“你居然侮辱我的汤水，士可杀，不可辱，我的汤宁可泼了，也不给你喝。”她就势端起那锅汤水，以力拔山河兮的雄壮气魄甩了出去。
林无鸟顿时清醒了。
周公公眼泪汪汪地绞手帕，他被这个彪悍的名字给深深地刺伤了。他扭着手帕，正准备发作。
“既然这样，你就再煮一锅汤水，明日里大家都要尝的。”他也不恼，冷冰冰地吩咐下来，优雅地转了个身，就要往外走。
苗满席依然背着手，漆黑的眸子里，深沉一片，面上波澜不惊，似乎听不见这些琐碎的评论声。
原来是苗满席去而复返。
倒水，煮开，刷刷刷，她将所有的小碟子里面的素材都倒了进去，动作行云流水，一气呵成，然后就是洒盐巴……
“呸，死厨师，你得意什么？不就是个做菜的！”他又恨恨地吐了口口水，才稍稍泄了点气。
“是行云流水……”有人小心地提醒他，被他的金鱼眼一瞪，吓得立刻禁了嘴。
负责登记的小太监被周公公的兰花指暗地里掐得跳了又跳。
又是一盏茶的时间，林无鸟终于开始有了动作。
“林无鸟！”她坚定响亮地回答。
“照我说，这是最高境界啊，你看她，不急不躁，沉稳和徐，一看就是大师的境界！”
“啊！那我就走了。”林无鸟丝毫不谦虚，她已经困顿得可以站着睡着。
“要不要换一换？”
“呦，果真是大师风范！”开始有人小声地说话。
空旷的大门口，回荡着林无鸟嘹亮的声音。
林无鸟挑衅地看苗满席，眼睛弯弯，小头乐得点来点去。
“怎么，芳菲的提议唐突了？”苗芳菲扬着斜眼，步步跟上。
林无鸟很淡定地回视，缥缈地回答她：“大概还有这么一个两个，或许有这么三个四个，又可能有这么七个八个时辰吧……”
对于做什么，她完全没有概念。
苗满席给她一抱，哭笑不得：“林小姐厨艺高强，实在不必这样，你还是起来说话吧。”
“不愧为满席大人新收的小助手！”